学 费 的 故 事

作者：晏良华

   在我7岁那年，父亲说，这娃儿整天就知道玩，也该送学校让他接受启蒙教育了。这年9月，我被父亲送到了离家很远的村小学校读书。村小教室是一间低矮的长形茅草屋，四周墙壁都是泥土筑起来的，两边的土墙上挖了几个洞，算是教室的窗户。室内全是石桌石凳，连老师的课桌也是石头做的。唯一的木制品就是讲台上老师的一张木凳和黑板。也难怪，谁叫我们那个村出产石头，连村名都叫打石湾呢？石桌石凳在当时的村小学还算是不错的了。

   那时的课程开设很少，除了语文，算术两门主课也就没其它课程了，本子也只有两个，写完了老师再发。学费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每学期都交2.50元。家里困难的可以申请减免。我们家姐弟两人读书，学费就靠家里的那只老母鸡下蛋凑了。在我读到四年级的时候，妹妹也开始读一年级，姐姐升入了乡完小读初中，初中的学费每期5.00元。这下，家里的那只老母鸡下的每个8分钱的蛋已远远应付不了学费的支出，就算那只母鸡每天下蛋不停，也凑不齐我们三兄妹的学费，何况家里还要称盐打煤油呢？我们全年的学费出现了很大的缺口。每学期开学，父母都要为学费的事犯愁。记得有一学期都快结束了，学费的事还没有着落，好在我们成绩都还不错，老师也很体谅我们穷家孩子，所以每期的课本都按时如数发给。我生性脸皮薄，经常回家向父母催要学费。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石匠，每天只知道拼命的给队里打石头挣工分，平时寡言少语，回家要了好几次学费他都沉默不语。无奈之下，父亲说，勒紧裤带也不会让你们停学的，你们各自给学校写个申请吧，晚上我到大队长家盖章申请减免。

   晚上，天一片漆黑，父亲提着马灯，怀揣写好的两份申请，我们爬坡上坎，在乡间小道上东拐西弯，田地里蛙鸣鼓噪，远处的农舍透出点点灯火，不时传来几声狗叫，黑色的夜格外沉寂，只听见我和父亲赶路的脚步声。拐过一道弯，听见了哗哗的流水声，父亲说，晏家河到了，准备好过跳墩子吧！来到河边，哗哗的水流冲击着河里的乱石，一路咆哮着向下游奔去，漆黑的夜晚更显寂静。我不禁打了个寒战，莫名的恐惧袭上身来。父亲拽紧我的手，口气生硬地对我说，我喊一，二，三就跟我跳。我心里虽然害怕，但也容不得多想，拽紧父亲的手便跳。一下，两下……马灯在父亲的手中晃悠，阵阵河风似乎要将灯吹灭。我们一鼓作气跳过了河中一个又一个石墩，我们顺利过河。父亲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。

   又走了好一会儿，黑色的夜里出现了一庄农舍，一阵紧似一阵的狗叫声迎面传来，我被凶恶的狗叫声吓得躲在了父亲身后。父亲叫我提着马灯，说狗见了灯光是不敢靠近的，他去叫大队长盖章。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，随后听到一个男人呵斥狗的声音，或许他就是大队长吧！过了好久，父亲才从那透着灯光的农舍大门出来。我问父亲大队长盖章了吗？他说盖了，然后叫我提高马灯，把那两张申请重叠，用掌心重重地按了两下，折好揣进怀里……

   这学期，姐姐的学费减免了三元，而我的却迟迟批不下来。学期结束时，老师拿出我的学费减免申请对我说，大队长说你的印章有些模糊，他记不得盖没盖这个章了。我告诉老师是和父亲一起去的，肯定是盖了的，老师再也没说什么。不久，学校为我减免了学费1.5元。回家后我告诉父亲，父亲说，那天晚上大队长执意不肯盖你的申请，因为你在村小读书，学费应该村上减免，而姐姐在乡完小读书，该公社里减，所以只盖了姐姐的申请。没办法，只好把姐姐申请书上没干的印章重叠，让你的申请书上也有个“苕圆圆”，唉，为了你们读书，有啥法子呢？

   沉默寡言的父亲，竟想出了这么好的办法，我感到十分惊讶！父亲愧疚地说，娃呀，你一定要好好的读书，父亲就是吃了没墨水的亏，所以连你们的学费都交不起，今后你们长大了，可不能学爹呀！蓦然，我这才发现，父亲的脸上满是生活的艰辛和沧桑！

   这事已过去好多年了，每当提起学费的故事，父亲都一脸愧色和无奈。他说这是一生中唯一的憾事，唉，在那肚子都填不饱的年月，为了孩子读书，有啥法子呢……

   如今，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，我哪贫穷的家乡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；昔日我就读的哪所泥墙村小学校和石桌石凳，已不复存在尽管村名还叫“打石湾”。前几年，当地政府为了普级九年制义务教育，全村老百姓勤巴苦做，硬是勒紧了裤带改造了村小学校；而今的村小学校，早就被一排窗明几净的楼房所代替，操场上哪面鲜艳的五星红旗，在晨曦中迎风飘扬……村里的学生娃读书不再为交不起学费而发愁！听住在老家的父亲说：“现在的娃娃读书不交学费了，国家对九年义务制教育实行了“两免一补”政策，贫困的孩子还要补助生活费呢？”父亲说这话时溢不住一脸的喜悦。

   虽然我从来没有为自己孩子的学费而发过愁，但每当我为孩子报名读书时，我都会想起我的关于学费的故事，这让我对父亲没让我辍学充满了敬意！